全球观焦点：小说评介｜《角色》：随时光流转的面容

文/王栩

(资料图片)

（作品：《角色》，［蒙古国］齐·嘎拉桑著，照日格图译，刊载于《译林》2015年第6期）

阿穆尔吉雅的变化是令人吃惊的。实则，又是极为平常的。这全然在于，她成了阿拉坦那仁的妻子后，就同“我”所熟悉的一类人不一样了。

“我”熟悉的一类人是多年前，住在教师公寓里的那帮“刚刚独立生活的年轻人”。那时，教师公寓热闹异常，在作者对过往年代身临其境的描述下，呈现出“那时候大家都不富裕”但其乐融融的邻里景致。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幕，“只要有人在家，这里的门就大都敞开着”寄寓了作者记忆里并未消逝的关乎美好的一切。而在不对他人有任何防范意识的年代里，阿拉坦那仁一家是当年的教师公寓独特的存在。

阿拉坦那仁一家不大开门，他们家的事邻里间也知道不少。这不仅仅全赖阿拉坦那仁有一个慈祥的母亲，乐观的性格让老人喜欢把所见所闻说出来与邻居分享，还在于阿拉坦那仁爱在家里举办聚会，光顾他们家的客人身份越来越高。在过往的年代里，阿拉坦那仁的张扬是会引来人们对他侧目而视的。就“我”而言，不会选择同这样的人做朋友。既然“我”的心性如此，接下来的故事就在不同类型之人的心性冲突下犹如注定般的上演着。

阿穆尔吉雅原本是一个脸蛋红扑扑的乡下姑娘，编着两条大辫子是她甫一出场，便以纯朴示人的标志。这个标志不久就在其身上了无踪迹。阿穆尔吉雅成了阿拉坦那仁的妻子，离开了“我”所熟悉的一类人，进入到另一类人的圈子里。这个圈子对阿穆尔吉雅的改造是由内到外，彻头彻尾的。

阿穆尔吉雅背着名贵的包出门，“说话也很霸道”。在学业上没啥起色的阿穆尔吉雅，如何张扬自我倒学得挺快。这恰好反映了作者欲借机表达的关于日常生活的一种认识。纯朴的阿穆尔吉雅原本有着白纸般的底色，就看如何对其涂抹、上色。不同的描画会收获色彩迥异的作品。呆在“我”熟悉的一类人里，阿穆尔吉雅极有可能还是脸蛋红扑扑的乡下姑娘，进入阿拉坦那仁熟悉的圈子，阿穆尔吉雅则随着时光的流转，离“我”记忆里的纯朴愈来愈远。

流转的时光在阿拉坦那仁一类人身上变化的极为明显。最典型的变化莫过于观念的日新月异，更新的速度是“我”所在的一类群体赶不上趟的。在同阿穆尔吉雅相识的那些年，“我”明白了这个乡下姑娘因为掉进了阿拉坦那仁设下的圈套而终于成为后者的妻子。可“我”不明白的是，阿穆尔吉雅为何还要和阿拉坦那仁生活在一起呢？这个疑问，“我”会从思想境界的高度把它想的很复杂，实际上，阿穆尔吉雅的答案很简单，“你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就一辈子都不离开你，让你养我一辈子……”

所有关于抗争和说教的东西在阿穆尔吉雅的答案面前难免会出现不值一文的尴尬。因为它是阿穆尔吉雅主动的选择，她不会想着被动去接受抗争和说教，从内在的本质上来讲，她跟阿拉坦那仁是一类人，只是不幸生长在乡下，在那里度过了她的整个少女时期。

因此，阿拉坦那仁的圈子对她的改造显然是极具成效的。阿穆尔吉雅不但迅速转变了自己的外在形象，还以独特的观念让自己显得标新立异。在“我”对过去年代的记忆里，阿穆尔吉雅的观念足以给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带去耳目一新的激荡。

有了两个孩子的阿穆尔吉雅怀孕了，这个孩子不是阿拉坦那仁的。究竟是谁的，已经不重要。尽管阿穆尔吉雅和一个相貌丑陋的男人在偷偷约会，可他是否孩子的父亲，在这样的事情里，根本说不清。独特而新颖的观念就从这时由阿穆尔吉雅酝酿了出来。

阿穆尔吉雅找到“我”，要“我”做她的情人。“她打算让我背黑锅”。为什么会选择“我”？原因不难理解。“我”烟酒不沾，不是阿拉坦那仁的酒肉朋友。这是“我”的好，也是“我”非阿拉坦那仁那一类人醒目的标记。在阿穆尔吉雅看来，“我”的简单和单纯足以作为一种屏障，屏蔽掉那些流言和非议，也会使得阿拉坦那仁最终有气没处撒。因为作为“我”这类人口碑的简单和单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包括阿拉坦那仁。

阿拉坦那仁给了“我”面子，他只上“我”家来闹了一场，便想息事宁人，将此事就此揭过。如果这样，对阿穆尔吉雅则是最好的收场。“我”愿意背黑锅，出于对平淡的生活和平凡的青春的不甘心。可事情却坏在“我”的认真上面。

简单、单纯的人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他那堪称倔犟的认真。而这，是阿拉坦那仁熟悉的那类人的圈子所遗失的个人品质。正因如此，这个圈子在改造阿穆尔吉雅的过程中，无法将认真的品质对其亲相授受，便造就了阿穆尔吉雅不知认真为何物的这一人格上的缺陷。

带着人格上的缺陷，阿穆尔吉雅只看见“我”的简单和单纯，看不见“我”认真对待任何事的那份倔性。她让“我”扮演情人的角色，替她背黑锅，借“我”这类人有目共睹的老实人形象屏蔽掉阿拉坦那仁的愤怒。因为老实人偶尔犯一次错是会得到人们原谅的。阿穆尔吉雅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让“我”种土豆，“我”却种了西瓜。“我”这个老实人愿意替她背黑锅，却认真地做起了这件事。“我”以愤怒回敬阿拉坦那仁的愤怒，还真诚的对阿穆尔吉雅讲起了如何掌控自身命运的大道理。虽说后者听进去了“我”的话，可显然她觉得，同“我”这类人长期交往太过于无趣，主要是精神上的那根弦会绷得太紧。

这件事让阿穆尔吉雅没有收获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说，她想要的东西。阿拉坦那仁倒因为“我”以愤怒回敬了他，而被“我”吓到，既而对“我”表示出了一份生发于友好氛围里的尊重。“兄弟，我们好好谈谈”。照常理，这话该由“我”来说，却被阿拉坦那仁说了出来。并且，“我”去了阿拉坦那仁家，当着阿穆尔吉雅的面，没有出现“我”被阿拉坦那仁殴打的场面，反倒是阿拉坦那仁因为说话不得体被“我”扇了一巴掌。

替阿穆尔吉雅背黑锅让“我”基于认真的人格做这件事而赢得了尊严，这是“我”种西瓜的收获。阿穆尔吉雅的失望则写在了时光流转的深处。

这件事过后，“我”因所谓的人品不好被学校开除，带着妻子和孩子们在乡下生活了14年。岁月浮沉，当“我”又接到学校的通知，可以回去继续教书时，并不是时代变了，而是阿拉坦那仁已官至副部级。

如今，阿穆尔吉雅除了是高官夫人，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对过去的年代里，她对“我”玩过的小把戏，这个女人回忆的轻描淡写般的随意。唯有“我”当年替她背黑锅时的配合失当，是她难以消除的记忆。这是阿穆尔吉雅这类人在人际交往中与“我”迥异的认知方式。由此，读者不难猜到，“我”在14年后，重新回学校教书，全然得力于阿拉坦那仁当年对“我”表示出的尊重一直延续至今。阿穆尔吉雅之所以在“我”回来后，单独约“我”见面，不过是“觉得自己过得很不错的人，时常需要他人的肯定”罢了。

还在上大学时，就成了阿拉坦那仁妻子的阿穆尔吉雅，被丈夫所在的那个圈子改造成功后，其人慕尚浮华的心性根本没变，变的是被时光带走的面容。脸蛋红扑扑的少女，需要“我”时“我”曾热烈回应和呵护过的少妇，这些藏在“我”的记忆里，现在看来，如过眼烟云般的皮相，皆不如高官夫人亟盼他人肯定，写满虚伪的脸来得真切。这张脸的背后，是对过去若无其事的心态。“我”做不到若无其事，也就无法用这样的心态来肯定阿穆尔吉雅现在的生活。这是“我”这类人和阿穆尔吉雅那类人在约会时都很煎熬的根本原因。

2023.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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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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